平帝走到栏杆面前，用手紧紧地握住栏杆，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前方。
　　这时来了一个小太监，轻手轻脚地走到洪亮身侧，向洪亮说了一句什么。而后洪亮示意他下去，对平帝说道：“陛下，定野侯来了。”
　　平帝转过身子，恢复那副平静的样子，随后他说道：“让他上来吧。”
　　洪亮亲自走下这层楼，对着楼下的沈均说道：“定野侯，陛下在上面等着你呢。”
　　洪亮没有再上去，倒不是他不能听这件事，只是他知道有的事他可以知道，但是不应该知道。
　　他知道沈均的来，是和陛下的计划有关，他可以知道陛下的计划，陛下也会允许他知道，但是他不想知道，他知道的事多的话，免不了那位会对他动手，他可不是那位手下的老太监的对手。
　　他应该为陛下保守秘密的。
　　沈均见到了平帝，平帝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，见到沈均来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，他说道：“你来了。”

　　沈均没有行礼，只是淡淡地回答道：“嗯。我来了。”
　　沈均很少对平帝行礼，只有在公共场合时才会。
　　甚至于平帝去沈均府上，在沈府众人的跪拜中，只有他们二人站着。
　　靖天司司正的身份可以使他和平帝以一种友好的方式进行君臣共处。可大临守夜人这个身份足以让他和平帝平起平坐。
　　大临一直都有靖天司司正，也出过几任守夜人，但是守夜人和司正是一人的，只有沈均一个。

　　沈均的身份是大临建国三百年来最为特殊的存在，他的存在价值不亚于一位前朝所设立的丞相。
　　沈均值得平帝以这种方式对待他，但是也因为他身份的隐蔽性，所以只能是暗地里如此，明面上还是要行礼的。
　　平帝问道：“那孩子回来了？”
　　沈均点了点头，说：“回来了。我没想到那孩子会回来这么快。”

　　“我也以为他会过些年再回来的。他还是有些小的，再说了他有把握考中进士吗？”
　　沈均道：“如果是别人的话不一定，但是是那孩子的话就不一定了，那孩子的话就不一定了。”
　　“是啊。先生当年就很看好他。只是先生见不到了。”平帝感慨地说道。
　　“那孩子变化很大，你恐怕都认不出来了。”沈均说道。
　　“变得更胖了？”
　　“没有，很瘦很瘦。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了。”

　　平帝想象了一下关于王少跃的样貌，说道：“那不是和他母亲很像了？”
　　沈均摇了摇头，说：“那孩子长得很好看的。但是又不像他父亲。”
　　原本一脸平静神色的平帝，面露一种怪异的表情，随后他说道：“哦？”
　　沈均白了他一眼，说道：“陛下是不是……你要记住你是个皇帝，别什么都乱想。”
　　“朕可没有别的意思啊。就是好奇那个孩子的长相。”
　　沈均看了他一眼，随后说道：“陛下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？”
　　“莫不是在你眼里，朕就那么不堪吗？”
　　沈均点了点头，说：“很抱歉。在臣眼里，陛下的确有点不堪。”
　　平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，随后他说道：“朕又不是那种什么昏君。”
　　“陛下现在的风评其实很不好的。”

　　平帝无语，他说道：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朕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，朕也是没办法的。好了，不和你说这个了。本来只是顺便问下那个孩子，结果变成了你讽刺朕，唉，朕真是个可怜的皇帝。”
　　沈均也知道他很可怜，但是当沈均看见他那张脸时，偏生不起半点怜悯，于是他说道：“陛下可怜，臣是知道的。但陛下不用表现出来，臣可以听见，但是臣不想看见。毕竟陛下的龙颜实在是有些抱歉的。”
　　平帝无语，连装可怜都不让，这日子真不好混了，于是他说道：“沈侯，你说朕接下来该怎么做啊？朕现在一看见那个老王八蛋，朕就烦得很。”
　　沈均无奈地走离向他越来越近的平帝，随后他说道：“陛下站在那里就可以了。臣不是很想和陛下站的太近，若是陛下想的话，陛下可以把臣再往前上调一下官职，臣就可以离陛下近一些了。”
　　平帝面露尴尬的表情，他说道：“沈均，你就别讥讽朕了。朕实在是没有办法了，才会找来你的。”

　　沈均叹了一口气，说：“臣知道陛下有难处，但这不仅仅是陛下的难处，这也是大临的难处。陛下应该知道的，这件事不是先帝一朝所积累的祸患，我们也不可能在一段时间内就解决这个问题。虽然我知道不能称得上是明智之举，甚至会让很多人觉得它很愚蠢。但是这是目前解决大临问题最简单的方法，陛下，那位的书房里至今还挂着那幅‘忍’字呢。”
　　沈均声音激昂地说完这番话，平帝默不作声地低下头，他说道：“朕知道，只是朕怕自己忍不住了，就喊来你帮朕巩固一下朕的信心。朕知道现在的大临经不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实，所以朕知道朕现在必须要这么做。但是朕也有自己的想法，朕也想过做千古一帝的。”
　　“陛下。臣以前也有自己的抱负，但是当卢阳城破的那一刻起，臣只有一个抱负。可当王昀霁去到镇岳关后，臣就觉得自己的抱负没什么大用；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刻起，臣不再思考抱负；高大人走的那一天起，臣的抱负也走了。臣现在没有什么抱负了，臣也不再提什么抱负了。”
　　“臣知道那是陛下打小就许下的愿望，但是臣也知道那不值钱。那一切都是虚妄的，我们终究要站在大临的国土上，我们所要实现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大临的存在。可能会有人劝过陛下，让陛下不再管什么王爷，做自己的有志之君就好。但是臣不认为这是臣和陛下应该做的。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，当陛下坐上皇位开始，当臣成为这个守夜人开始，就注定陛下和臣不可能实现自己一开始的抱负了。”

　　“我们没有任何选择，因为我们不再是我们自己，我们身后站着大临的百姓。陛下，臣请您记住一件事，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，也是大临的天下。或许您认为这大临不是您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，但是陛下您应该知道您是大临的荣耀，是每一个大临人的信念。”
　　“或许您想着自己被骂的很惨，但是这是一时的事情。您更要知道，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您是个昏聩的君主的。阳光不能普照每一片土地，阴霾也不会覆盖每一片土地。通向成功的路，注定会有一场大风雨。就像那孩子在一场大雪时回到长安，他可以晚一点回来，但是他没有。因为他知道大雪不是阻碍人前进的路障，人心才是。当年钱俊曾和臣说过先帝和高首辅说过的话，后来钱俊将那话赠给了臣，臣今日将这话赠给陛下。或许大临会给陛下带来很多的不安和屈辱，但是臣请陛下不要对大临失望。”

　　正在长安城某处与故人交谈的少年打了个喷嚏，少年想明明是在屋里吃饭，为什么会打喷嚏呢？
　　平帝无言，回味这沈均的话，他知道沈均知晓自己的计划，但是他并没有问沈均的看法。
　　可沈均却回答了他的问题，沈均告诉他不要管什么成不成功，只要他敢于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