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绍摊开双手,她当然完好无损。
褚英却暗恼自己太自负。
她怎敢孤身一人带着爷涉嫌,若是爷有什么三长两短,她万死难赎!
“对面可是绍世子?”神秘人从廊下发问,被阴影遮掉上半身,唯有下半截锦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“阁下是?”秦绍挑眉。
“世子恕罪,兆信失礼,险些误伤恩人。”李兆信走出阴影。
他身后的四人肉眼可见的抖了一抖,当即单膝下跪冲李兆信抱拳:“我等疏忽,愿自刎于此,保世子周全。”
秦绍眉头一挑:“这些,是高丽人?”
李兆信走到她身前,脸色颇是为难,竟撩袍直接跪倒:“世子曾善待高丽,今日也请您不要声张,他们四个只是父王派来保护我安全的,绝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。”
“不敢?哼,他们方才就差点要了大秦世子的命!”褚英怒喝。
她自知有罪,但这四人也难辞其咎!
“属下等愿立刻自刎谢罪!”四人忠心耿耿,不愿李兆信为难,当即横刀在颈。
“四具尸体出现在这儿,你们还嫌我身上的脏水不够多吗?”秦绍开口,几人齐刷刷的动作一顿。
秦绍亲自扶起李兆信:“兆信世子乃忠义君子,断不会用你们做什么有害大秦之事,更何况今日世子出现在此,怕也是为了我的案子吧。”
李兆信仰头看她一眼,又迅速把头低下:“兆信愚钝,擅专了。”
褚英脸色好看一些,算这高丽世子有点良心。
“世子一心为我,哪能算擅专。”秦绍的善意传递的很明显,就连下跪四人都松了口气。
但李兆信在长安待得久了,自然谨小慎微。
“世子放心,我这便叫他们回高丽,决不让世子为难。”李兆信再度鞠躬,礼貌得连褚英都有点不好意思责怪他。
好歹也是一国储君,秦绍若不是有过继皇帝的机会,这世子之位的含金量还没有李兆信高呢。
李兆信如今把姿态摆的这么低,既有念着秦绍相助之情的原因,也有些讨好的成分在里面。
或许秦绍自己都没意识到,她无形中的气度,与已经当上储君,得了太子冠冕授玺一般无二,便是随意一句言谈,在李兆信眼中都已带上宗主国继承人的气势。
李兆信作为属国质子,自然要陪着小心。
“世子!”四人飚出一句高丽话,显然是真着急了。
若将他们遣送回国,世子的安全谁来保证?
高丽臣民可还等着储君归国继承王位呢!
“兆信兄,你过于谨慎了。”秦绍失笑,李兆信这是还把他当宗主国王子看待呢。
也对,前世那些知交唯有秦绍记得。
当年,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她和李兆信成了好友。
一个受制于宗主国,明着不自由实际上也没什么人关注甚至是轻视的质子,一个受制于容宿,明着很自由实际上被容贼看得死死的,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的世子。
唯有李兆信懂她,冒着得罪容宿的风险,一次又一次宴请她相聚。
从一桌茶到一场酒宴,从容宿亲自作陪,到后来只派几个护卫跟着,秦绍初来长安那段时间的寂寞与恐惧,也全都交付在李兆信的酒杯中。
两人的友谊也如铁打一般迅速发展,秦绍甚至对他产生了一点超脱于友谊的依赖。
她承诺李兆信,助他还国。
他答应守护她,至死方休。
但是,狗贼容宿总有本事打碎她的美梦,李兆信这样老实憨厚的人,怎能斗得过他。
李兆信亲眼看到秦绍脸上的复杂,心里又打起了鼓:“世子——”
“兆信兄长我三岁,就唤我一声秦绍吧。”秦绍主动拉起李兆信的手:“自大殿一见,我便与兄投缘,希望兄长自此不要与我见外,今日此处唯你我二人,何来送还一说?”
“多谢世子!”还是那四名高丽护卫懂事,齐刷刷替李兆信应下,还生怕李兆信不答应,嗖嗖几声就消失在夜幕中。
李兆信无奈苦笑,反握住秦绍的手道:“让世子见笑了。”
秦绍摇头:“无妨,倒是李兄先来一步,可有什么发现?”
李兆信恍然:“世子请跟我来!”
果然有发现。
秦绍跟着李兆信走进后院正房,这里是李家居住的正堂,堂上停放着李大庆的棺椁灵位,只是孙氏深陷大狱已经数日无人打理,棺椁前的火盆中只剩一团漆黑。
褚英拨开梁上的白巾,跟着秦绍步子,绕开棺椁走到正后方的一排灵位前。
她悄悄睨了秦绍一眼,世子爷面皮白净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些渗人,但随着秦绍取出火折子点燃,橙黄火光映出他脸颊的几分红润。
世子爷竟然一点也不害怕。
不愧是王爷的儿子,小小年纪不但聪慧稳重,还胆色过人!
褚英不自觉地挺起胸膛,心里那点儿忌讳全被一种骄傲冲散,丁点儿不剩。
“世子你看,这里有三个灵位,但是却没有李大庆的。”李兆信指着桌上灵位道。
秦绍也发现问题,上面有先父李大福、有亡母李赵氏还有亡妹李佳喜,却独独没有亡夫李大庆的牌位。
“会不会是孙氏没来得及刻?”褚英提出一种可能。
秦绍摇头:“棺椁都备了,有什么来不及的?”她走到棺椁前,忽然用力将棺材盖推开一角。
“世子!”褚英下意识拉了秦绍一把,“这不妥吧?”
死者为大。
“李兄觉得呢?”秦绍看向李兆信。
“这死者若泉下有知,也不想自己含冤莫白。”李兆信道,与秦绍合力推开棺椁。
事关秦绍清白,褚英也不再阻拦。
棺材内很干净,只有一个檀木做的盒子,看样子应该是盛放死者骨灰的。
另外还撒了一些女儿家的衣裳首饰,放在骨灰盒附近的都是些一些廉价用旧了的首饰,那些贵的反而放在最后。
秦绍拿起一支点翠钗对着火折子端详,竟是崭新的。
“看来这小姑娘生前没享什么福,有人想死后给她陪葬些值钱的钗鬟首饰。”
李兆信点头,扫了眼烛火下盈盈油光的翠羽:“凭李家的财力,根本买不起这种点翠钗。”
“当然买不起,东西应该是他收了背后那人的钱才买的。”秦绍道。
“他?爷是说弄这一切的,就是孙氏说的那个瘸腿蒙面人?”
褚英一拳捶在掌心:“没错了,他肯定是跟李家有仇,说不定这个姑娘就是李家人害死的,所以他才会找上李家,只可恨这家伙竟然牵连到世子您!”
秦绍无所谓地笑笑。
李兆信则忧心忡忡地看了秦绍一眼:“世子初来长安,怎么会有人费这么大的心力害你?”
“是啊,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闲。”秦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。
不过眼下,她最重要的还是先把那个瘸腿的家伙揪出来,这样才好钓到下面的大鱼。
“李兄,还要麻烦你帮个忙。”秦绍抱拳一礼。
“世子言重了。”
当夜,李兆信回到世子府,一切平静如常,只是脱去常服后换上的是高丽世子服。
朴泽惊慌关上门窗:“世子,您这是做什么!若是叫有心人看到,又要参您一本不安于份了。”
李兆信的日子,已经够不好过的了。
“我乃高丽世子,难道连本国服侍也穿不得了吗?”李兆信理着袖子,一口高丽音字正腔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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